作者/邓剑

央视《朗读者》，演员江一燕正在朗读陕西著名作家陈忠实的散文《晶莹的泪珠》，听众与她一起沉浸在遥远的过去，无不动容。

文中讲述，陈忠实读初中时，因家里贫穷，不得不休学一年。他去学校教务处开休学证明，那个手里捉着长杆蘸水笔，正伏在米黄色办公桌上写着什么的年轻女先生问他：

“就是你写的这些理由吗？”

“就是的。”

“不休学不行吗？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亲戚都帮不上忙吗？”

“亲戚。。。。。。也都穷。”

年轻女先生不得不给他开了休学证明，在他走出教室时，女先生跟了出来。“我抬头看她，猛然看见那双眼睫毛很长的眼眶里溢出泪水来，像雨蒙中正涨溢的湖水，泪珠在眼里打着旋儿，晶莹透亮。”女先生对他说，“明年这阵儿你一定要来复学。”不想让老师更悲伤，陈忠实逃也似地跑出了校门。。。。。。

这段经历，成了陈忠实人生巨大的源动力，让他从不敢停歇，一直奋勇向前。

看着画面，听着朗读，我想起了我的父亲。

上个世纪70、80年代，父亲一个月的工资只有50几块钱，养活着全家，还要供我们三个孩子读书。

记得，从小学到高中，我几乎每次都是班里交学费最晚的几个同学之一。第一年高考，发挥失常，考取了一个一般本科，我不想去，父亲顶着巨大的压力，让我复读了一年，考取了一个理想的重点大学。

大概是大一下半学期，学校对家庭困难的学生有助学贷款，我想申请，父亲给我写信说：“家里再难也要供你念完大学，不能让你还没踏上社会就先背上债。”

尽管后来，哥哥、姐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，我们家境好了一些，父亲还是坚持到我大学毕业才退休。

清明节，妻子颖儿与我一起回吉林市，与母亲、哥哥、姐姐一起到父亲的墓地前祭奠，给父亲扫墓。从一开始，就有一只淡黄色的蝴蝶在父亲的墓前飞舞。祭奠完父亲，母亲说领着我们挖野菜。我说：娘，你们先去，我坐在这儿陪我爸唠唠嗑，也看着香烧完。

点上一支香烟，坐在父亲旁边，看着眼前翩翩起舞的蝴蝶，近处的灌木丛，远处的山峦，还有望不到边的河流，仿佛父亲从没有离去。父亲生前就喜欢在树林里开辟一块空地，打打太极拳，练练剑。此刻，父亲仍然依山傍水，好不惬意。

常常在想，是什么让我们三个孩子以及我们的下一代，面对困难，从不低头，从不退缩，从不苟且？

想了好多年，都不曾找到答案，是最近的几年，我终于悟出：是父亲、母亲一生的作为，给他们的儿女以及第三代，根植了这样的基因。

他们不是高官，也没挣到什么大钱，他们就是普通的百姓。但他们始终认真、顽强、负责任地活着。正如张爱玲曾说：抗战中，中国百姓东奔西逃顽强地活下来的精神，极大地鼓舞了前方将士争取胜利的决心。

活下来，顽强地活下来，是面对一切困难最基本，也是最有力的斗争手段。

一个家庭活下来的本钱和底气，不是拥有多大的权力和拥有多少财富，而是始终不屈不挠，永不放弃的精神；一个事业活下来的本钱和法宝，不是你拥有多少资金，懂得多么高深的理论，而是始终咬住青山不放松，在别人都在抱怨，都在等待，都在放弃时，你依然逆势而上。只有坚持，只有活下来，才有未来。

在外面跑市场，一天夜里，夫人微信跟我说：何必这么累呢？

我说：这个世界上，有一种人，停下来，苟且偷生，毋宁死。也正是这种人，书写了人类的历史。

注：本文最初于2018年11月29日发表在《融邦阅读》公众号平台，2023年3月22日晚8时，由著名诗词作者翟翠红朗读发表于《雪乡放歌》公众号平台。